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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联还能这么写——详解三副技法极高明的清代对联

2020-08-18 23:27:09白藏阁主白藏阁 0条评论

对联的技法包括对仗、用典、修辞等多个层面,有的简单、有的复杂,还有那种几乎看不技法的“天然去雕饰”类型。对联的好坏,固然不能简单地通过技法的繁简来判定,但是自然、高妙的技法无疑可以成为一副对联的闪光之处。


我主张从古人作品中体会技法而不是模拟技法——现在有一种对联速成方法,就是模仿古代对联的技法,然后换一个题目、换一些文字进行创作,这种方法往往会行成套路,而且造成辞不达意的后果。但是,也不能说不要技法,我们应该熟悉、体会古人的对联技法,这样才能在需要的时候合理应用。


一般情况下,一副对联的技法运用是“各自为战”的,比如曾国藩写给谢春池的挽联:“春草系诗怀,有人痛哭谢康乐;秋风埋战骨,无计招魂马伏波。”上联就是通过谢灵运“池塘生春草”切住逝者的姓名,下联则是通过马援裹尸的典故来写逝者的武将身份。这个技法用得恰到好处,也将作者的情绪渲染得淋漓尽致,可以说非常成功。但是从复杂程度来讲,没有相互依存、衬托、纠缠之处,我们姑且称其为“二维技法”。有些对联的技法运用非常复杂,甚至上下联之间环环相扣,我们可以称其为立体的“三维技法”。当然,需要再次强调,简单或复杂不是技法成功与否的标准,千万不要刻意追求某种形式。



01

题署

题沧浪亭(薛时雨)

百花潭烟水同清,年来画本重摹,香火因缘,合以少陵配长史;

万里流风波太险,此处缁尘可濯,林泉自在,从知招隐胜游仙。


薛时雨的题署对联,我最欣赏两副,除了这副沧浪亭联,另一副是题西湖崇文书院之联:“讲艺重名山,与诸君夏屋同栖,岂徒月夕风晨,扫榻湖滨开社会;抽帆离宦海,笑太守春婆一梦,赢得棕鞋桐帽,扶筇花外听书声。”书院联温文尔雅、醇厚蕴藉,堪称薛时雨的代表作。但只从技法而言,沧浪亭之作更值得细细品读。


上联起句写“百花潭”,是从题目“沧浪亭”引出的。杜甫在《狂夫》一诗中写道:“万里桥西一草堂,百花潭水即沧浪。”万里桥西的草堂即是杜甫当时在成都所居的杜甫草堂,旁边有百花潭水,亦名浣花溪。由于“沧浪”两个字,薛时雨将苏州的沧浪亭与成都的百花潭联系到一起,这是常见的手法,而且也未必让人信服——与沧浪有关的诗句很多,为何偏偏选择百花潭呢?


这个问题的答案,薛时雨写在了上联的最后七个字,目的是将“少陵”和“长史”放在一起。少陵是杜甫,长史是苏舜钦,一唐一宋两大诗人。苏舜钦是沧浪亭的旧主人,曾以四万钱将其买入,欧阳修诗中“清风明月本无价,可惜祗卖四万钱”说的便是此事。此处将旧主人苏舜钦请出是理所应当的,那么为何还要带上杜甫呢?仅仅因为他们两人都是著名诗人,并且杜甫写了“百花潭水即沧浪”吗?


当然不会这么简单。杜甫字子美,苏舜钦同样字子美,这个吻合度就比单独的“沧浪”高得多了。这两处的逻辑线是:沧浪亭的旧主人苏舜钦字子美,唐代诗人杜甫也字子美,两位子美都是著名诗人,杜甫又写下了“百花潭水即沧浪”,这是非常巧合又非常贴切的事情。薛时雨理顺这个逻辑只用了八个字,“画本重摹,香火因缘”,前者是说地名的巧合,后者是说人物的巧合,一下子便跨越数百里空间、数百载时间,严丝合缝、巧妙自然。


下联同样是从“沧浪”二字入手。左思《怀古》有“振衣千仞岗,濯足万里流”的诗句,这句的来源应该是上古的《渔父歌》:“沧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我缨。沧浪之水浊兮,可以濯我足。”此歌中有“沧浪”二字,自然又扣到了沧浪亭的名字上。


当然,薛时雨引用这个典故自然不是玩文字游戏,而是为了更好地表达沧浪亭中清幽秀雅的景色。他写“缁尘可濯”,是源于《渔父歌》中的“濯我缨”“濯我足”,后面的“林泉自在”则写得更加具体而微。这里要表达的是:“万里流”太过险恶,何必非要去“濯足濯缨”,在沧浪亭一角园林,同样可以洗涤尘世的污垢。这个表达的落脚点同样在最后七个字。在薛时雨看来,“濯足万里流”的左思是“游仙”,而《渔父歌》的作者渔父自然是隐士,通过一系列的描述,表达了“招隐胜游仙”的想法。


这副对联的技法非常高明,但真正令人称道的,仍然是联语的表达效果。表达至少有两层境界,一是表意,一是达情。在表意层面,薛时雨在运用典故的过程中,巧妙地表达出沧浪亭的清幽风景和人文底蕴。而在达情层面,薛时雨写得比较含蓄,但我们明显可以感受到上联对杜甫和苏舜钦的钦慕,以及下联中淡泊名利的归隐之情。


02

庆贺

沈仲复观察五十寿联(俞樾)

以玉堂客作金山主人,旌节将移,且为第一泉小住;

歌鹤南飞和大江东去,茱萸未老,好补重九日清游。


庆贺之联多有推崇敷衍之辞,名家亦不能免俗,所以此类对联艺术价值往往不高。但是俞樾的贺联非常有特点,文辞典雅之外,又非常注重切合人、时、事,甚至不能移用他处。这副送给沈仲复观察的寿联综合运用了各种技法,非常精巧。


先来看对仗。起句的自对很特别,俞樾用“玉堂客”对“金山主人”,用“鹤南飞”对“大江东去”,上联是前两个字“玉堂”和“金山”相对,后一个字“客”和“主人”相对,下联是第一个字“鹤”和“大江”相对,后两个字“南飞”和“东去”相对。这种自对既让读者感到工整,又增加了节奏的变化,可谓艺高人胆大。此外,“第一泉”和“重九日”的对仗也很精巧,由于中间的数字,让两个看似无法对仗的词语变成工对,这是俞樾的拿手好戏。


对仗只是这副对联最基本的技法,而切题层面的技法更见高明。在解释为何切题之前,要先了解这副对联的背景信息,俞樾有一段小序写道:“时方从常镇道调苏松太道,尚未隶新任也。”常镇道、苏松太道均是地名,沈仲复五十寿时,由常镇道调动至苏松太道做官,但还未出发上任。


上联“玉堂客”是翰林学士的意思,沈仲复曾任翰林院编修,“金山主人”则是因为金山在镇江,镇江又是常镇道的驻地,两个富丽堂皇的名次把沈仲复的身份、官职交代得清清楚楚。结句的“第一泉”指镇江中泠泉,有“天下第一泉”的美誉,还是扣合沈仲复常镇道的官职。之所以会在常镇道的“第一泉小住”,原因就是序中所言“尚未隶新任”,因此联中“旌节将移”也能落到实处,“将”字尤其精准。切人切地在贺联中常见,但是连是否履职都能照顾周全,实属难得。


下联的“鹤南飞”是词牌名,李委曾在苏轼生日时吹奏此曲祝寿,“大江东去”是苏轼的名篇。这里的“和”是唱和之意,俞樾自比李委,将沈仲复比作苏轼,这是非常得体的手法。这里的典故运用既要照顾文辞对仗,又要照顾人物身份,还要照顾一致性——如果不是完整地使用李委和苏轼的典故,虽然读者也能理解,但效果就差了很多。


后一分句的“茱萸”是植物名,因为重阳有佩戴茱萸的习俗,所以古人多以茱萸作为重阳节的标志,比如王维的“遍插茱萸少一人”、杜甫的“醉把茱萸子细看”,都是写重阳的诗句。此联的最后两分句正是借茱萸和重阳扣合沈仲复的生日,从联意来看应该是重阳节之后的一两日。虽然过了重阳节,但是风景不殊,“未老”和“补”字用得非常精准。


沈仲复的生日究竟是哪天呢?先来看俞樾写给沈仲复的另一副贺寿联:“为第一泉小驻行旌,英荡将临黄歇浦;先重九日特开公宴,茱萸预佐紫霞觞。”此联与上面的对联使用了相似的手法,但是明显更简单直接一些。从下联来看,沈仲复的生日在重阳节之前,俞樾记载为“观察生于九月四日”。


为何两副对联会产生矛盾呢?这是俞樾记忆错误的原因,他在“玉堂客”一联的序言中补充道:“观察实生于九月十日,前联小误,复撰是联。”也就是说,一副对联切九月四日,一副对联切九月十日,这种多方照顾周全的手法真是让人叹为观止。当然,此联不能只着眼于对仗的技巧和身份的切合,那样只会堕入文字游戏,更重要的是俞樾行联的节奏和文辞,这种从容不迫、挥洒自如的风格,让一副应酬作品变得高雅起来。


03

悼挽

挽塔齐布(黄道让)

溯七百余里潭州,八日捷,五日更捷,何物井蛙自大,妄说飞来,奇哉今古双忠武;

数三十九岁名将,岳家哀,卢家尤哀,惟公戎马善终,允膺恩遇,愧杀宋明两思陵。


塔齐布是曾国藩的部将,黄道让在挽联中将其比作岳飞,从身份上来讲是有些过分的,因此就需要找到让人无法辩驳的理由。黄道让找到的第一个理由是潭州地区的大捷。潭州是以长沙为中心的广大区域,岳飞曾在襄阳附近大破杨么,“果八日而捷”。塔齐布在潭州也有类似的大捷,仅五日便大破太平军,收复湘潭。塔齐布的大捷比岳飞更快几日,从这一点来讲,将两人并举是有合理性的。但是如果仅止于此,仍然显得单薄,于是黄道让找来一个更扎实的理由:岳飞谥号忠武,塔齐布同样谥号忠武。至于两者并提的原因,则是一个“奇”字,前面所述的潭州大捷完美地诠释了这个“奇”字。


可能是因为塔齐布和岳飞的身份地位差距实在太大,虽然黄道让在上联找到了两个共同点,但他仍然不放心,在下联抛出了第三个共同点:塔齐布和岳飞都是死于三十九岁。不过,黄道让没有局限在两人的比校,而是以“三十九岁”为中心,展开了发散性联想。死于三十九岁的名将除了塔齐布和岳飞,黄道让又找到了明代的卢象升。


岳飞死于“莫须有”的冤狱,卢象升因得不到援军而战死沙场,可以说宋高宗和明崇祯帝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相较而言,塔齐布之死与皇帝关系不大,死后还得到追封的恩遇,这是他胜过岳、卢二将之处。下联一方面是找到抬高塔齐布的依据,另一方面还顺便称颂了皇帝的贤能——所有问题都到了最后一句,这副对联运用了如此多的复杂技法,到底应该怎样收束?这时,黄道让抛出了他找到的又一个巧合之处:宋高宗的陵寝叫思陵,明崇祯帝的陵寝也叫思陵。用一个“思陵”代表宋明两个皇帝,和上联的“忠武”形成对仗,将无数散落的明珠串系在一起。


对比曾国藩写给塔齐布的挽联:“大勇却慈祥,论古略同曹武惠;至诚相许与,有章曾荐郭汾阳。”黄道让的挽联技法明显复杂得多,但也不能因此便说黄道让之作更高明一些。而此联之佳处,除了上述的技法层面,同样也有气息、情感、体格等多方面的原因。当然,仅以技法而论,此联的确有其独到之处:上述薛时雨、俞樾二联的技法虽然复杂,但上下联之间各言一事,仅仅有些意蕴上的关联;黄道让之作则是从上联的余绪中继续铺衍,形成了一种“剪不断、理还乱”的纠缠之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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