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研读了钟云舫先生《振振堂联稿》中大量楹联作品后,发现其中有一类独特的题材甚为引人注目,主要是先生为商行、店铺等撰写的楹联,就此类楹联进行了大致统计,约有三百三十七副,涉及到约七十八个行当,作品体量大,并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。因此,本文着眼于这些店铺行业联,对其艺术特征进行简要分析,试图为全方位解读钟云舫楹联艺术提供一些新视角和着力点。
为生活所迫,钟云舫生前也常以为人代写楹联,留下了大量“店铺行业联”。这类楹联的撰写过程往往多为应酬之作和急就章,然而却看不到半点应酬的痕迹,艺术水准之高,令人叹服。因此,下文将对钟云舫先生“店铺行业联”的艺术特征进行简要分析。
▲钟云舫《江津临江楼长联》
(一)题材丰富,手法多样
钟云舫先生“店铺行业联”中所涉及的题材非常丰富,有:骡马行、客栈、轿行、茶社、饮食馆、信行、桶铺、烧房、饭店、炭厂、糕饼铺、酱园、灯笼铺、米铺、鞋铺、瓦厂、钉鞋、窑罐、斗笠、碗厂、扇、绿瓦、纸厂、丝烟、袜、梳子、毡毯、钱庄、秤店、裁缝、篾匠、花铺、花炮铺、纱庄、衣庄、胶房、点翠铺、镜铺、银匠铺、香烛铺等约七十八个行当,约三百三十七副作品,从侧面可以看出云舫先生十分关注民生和现实生活,坚持文艺从生活中来,文艺服务人民群众的思想,创作出了大量人们喜闻乐见的优秀作品。
从这类楹联的创作手法来看,不拘一格,丰富多彩。云舫先生创作中运用了多种手法,可见其文学艺术功底深厚,其中包括藏典、叠字、用数、比喻、设问、顶针、回文、集句、类义词连用等等,加强了楹联的气势,增加了楹联的谐趣,丰富了楹联的文学性和艺术性。限于篇幅,此处略举几处简单的例子:
客栈(藏典,设问)
国今尚有人乎?夜半鸡声,劝英雄莫忘起舞;
我亦非无意者,雪中鸿爪,是佳客只管题诗。
茶馆(用数,叠字)
百年能得几时闲,消消停停,吃杯水去;
一日足成千古会,高高兴兴,摆起阵来。
饮食馆(集句)
逢人且说三分话,
与尔同销万古愁。
窑罐(顶针)
本少利多,万取千,千取百;
岁丰人乐,陶斯泳,泳斯窑。
银匠铺(类义词连用)
和璧隋珠,光联锦绣;
金相玉质,巧琢玲珑。
(二)章法严谨,切合主题
从技术层面来说,在章法处理上云舫先生十分严谨,平仄和整,对仗工稳,且撰写内容上高度地切合主题,可以为总结符合楹联基本格律特征,提供大量的可信范例和素材。从平仄韵律上来看,不论是句中字还是句脚字均满足“马蹄韵”,且二句式上下联中句脚字多以“平仄—仄平”,如:
伞
有捍卫功,卿相让吾居顶上;
得张弛理,闲时亦自处囊中。
其中句脚“功上—理中”为“平仄—仄平”,且单句中平仄亦和整,整联在立意上将伞拟人化了,读来有趣,似乎更贴切主题。而三句式上下联中句脚字多以“平平仄—仄仄平”,如:
饮食馆
不算英雄,三几杯,何必尽推尽让;
莫妆醉汉,一两吊,还须现吃现开。
其中句脚“雄杯让-汉吊开”为“平平仄-仄仄平”,且单句中平仄亦和整,整联以白描的形式呈现出一幅推杯问盏的生动热闹的画面,不但十分切合主题,而且引人联想。
有意思的是,其楹联作品里面出现了一些变格,最为突出的一点就是他喜以“三字句”打头;打破了楹联原来常见的四、六、七、八、九、十一言格式,使得联语不呆板,更加活泼生动,乍一看有的像诗句,有的像词句,大大提升了楹联的表达能力。例如:
糕饼铺
点何如,切瓜之外常思枣;
由也果,负米归来善取材。
染坊
朱绿之,元黄之,无未见缸者;
锦绣也,纂组也,可以为美乎。
(三)妙语连珠,虚实相生,无意于佳乃佳
之前我们已经分析了云舫先生写这类楹联作品大多为急就,正是这种一任文思泉涌,不予过多推敲,造就了其“店铺行业联”在遣词造句上给人以信手拈来,妙语连珠,虚实相生,无意于佳乃佳之感。例如:
镜铺
君知我乎?好把容颜相对照;
吾即汝也,要将世界放光明。
此联以自己与镜子中自己对话为场景着笔信手写来,以疑问开场,紧接着把照镜子的实景写开;下联先是答疑,随后笔锋一转由实转虚,把格调气场无限放大,一面镜子即是一个光明世界,妙趣横生。又如:
轿行
笑我一生常赤足;
代君千里逐红尘。
此联以一轿夫主体视角来写的,上联实处着笔写世人只知道嘲笑我们轿夫一生常常光着脚,下联一下放开虚处见情,突出了轿夫的人生价值,“代君千里逐红尘”妙不可言,这种反差戏谑之意,似用到了揶揄手法,耐人回味。
米铺
果腹自当怜饿殍;
终身何敢弃糟糠。
此联看似与实体米铺无关,但恰恰写的是米可果腹之实。上联说吃饱饭的时候当怜悯自己饱受饥饿的时候,下联突发联想转而说理终身不敢弃糟糠,恰有“一粥一饭,当思来之不易”的人生哲理,此处“糟糠”又是一语双关,发人深省。
(四)方言俚语,雅俗共赏,尽显生活美学
在钟云舫先生“店铺行业联”中,方言俚语与风雅词汇和谐搭配,雅俗共赏,饱含生活美学。例如:
茶社
忙什么,领我这雀舌茶,百文一碗。
走哪里,听他说龙门阵,再饮三钟。
力行
打伙求财,重任分,轻任并;
养亲糊口,小孝力,大孝劳。
饮食馆
提瓶酒来,醉醺醺好谈千古事。
扯张席坐,香馥馥偏啜五侯鲭。
这些楹联借用大量方言俚语,又融合文艺雅言,让作品生活化,纯真淳朴,画面感极强,发人联想,一下子被拉回了他生活的那个年代,民生百态尽现联中。